第六十章 再努力一点点
第二天早上,众人出营去练兵后,小五儿又急忙跑去看阿混混,见房门关着,轻轻推了一下没有开,心中暗想大概还没起床,便退了出来。
回到自己房里,也没心思打坐调息,去角落里炭化了些细树枝,拿到房里,一个人坐在桌前,试着背写了记忆中的方程式,琢磨火药的问题,一时找不到症解所在,不免有点自怨自艾,一张纸上乱写乱画了一大团。正在胡思乱想,听得门响,抬头一看,却是一个士兵领着无尘走了进来,小五儿忙站起来,无尘向那士兵道了谢,二人送了那士兵出去,这才在桌边坐下。
无尘说:“兰夫人她们让我来看看阿混混情形如何,刚才去了,碰见那士卒说还没开门,这是给你的。”说着从肩上解下包袱递给小五儿。
小五儿打开看时,见里面先是一封信,下面是几件棉衣,小的是自己的,大的不用问必定是司马熙的。先拆开信看,是亭亭的字迹,叮嘱她和司马熙凡事要多加小心,对紫影等人要多照应,又讲了家中诸事皆好,田里丰收,大虎家腌制的醉枣行情不错,已卖了些钱,他们也学会了泡制酸枣仁,由大家采集,大虎兄弟加工,卖钱虽不多,却买了一些笔墨云云。小五儿读着信时,脑海中已出现了山中诸少年采摘酸枣一起加工的景象,心中微暖。
无尘随手拿起桌上小五儿乱画的那张纸,看了看问道:“这是写的什么,这些奇怪的符号是什么?这边又是‘硝石’,又是‘爆炸’,又是‘没用’!你怎么如此萎靡不振?这些天可练功了?”
小五儿便把自己的想法及昨天的情形说了,无奈地苦笑道:“想的虽好,却做不成,终是没用。”
无尘笑道:“怎么不来问我?我曾见过师傅炼丹,对那些丹贡药石倒不是一无所知,你的药石呢,都拿出来给我看一下。”
小五儿听了大喜,忙把她的那一布袋宝贝拿了出来,无尘一一打开看了,边看边说:“这硝颜色黄暗,想必还要多熬几次才能炼制成如霜一样的雪白……硫磺成色倒还好,哦,原来你是在药材铺子里买的,怪不得……木炭烧得也不够好,下次要挑更轻一点,轻轻一敲声似铁器的……”小五儿听了少不得一一记了下来。
无尘又问道:“为何不让司马大哥他们帮你调出火药人手来,岂不现成?”
小五儿说:“我也是一时之想,不知道可用不可用,他们都很忙,不想再给他们添乱。”
无尘本不在意这事,听了她的话便转而说些别的。
二人正说着话,忽然听得外面有脚步声,向外一看,却是叶小杰走了进来,叶小杰脸上带着笑意,向小五儿说:“刚才秦大叔出来说,昨晚阿混混醒了,后来又睡着了,气息平稳。他们说早上听见有人推门,想着是大家惦记,因紫影两夜没合眼刚刚睡下,便没有开门,此时他们轮换着睡了一会儿,让我来告诉你们。”
小五儿二人听了均是大喜,无尘无意在军中久留,便要回庄子上去了,再三强调让小五儿勤练功夫日后聊以自保。
小五儿送走无尘,顺路便去南营中又买了些上好木炭和一口小锅,自去再琢磨那火药。
阿混混醒来的消息给众人带来了很大的喜气,事出意外,凌峰和司马熙惊喜之余便请秦药农闲暇时也为营里的受伤将士治疗。
阿混混一天天见好,紫影也渐渐放松下来,有闲心和小五儿讲讲西沟里的事,婷婷虽然在信中提过,毕竟不如紫影娓娓道来更为生动有趣。阿混混听紫影和小五儿说得热闹,常常忍不住插嘴,屡次被紫影喝止,让他收敛心神好好养伤。
小五儿一直对阿混混受伤的事心怀愧疚,如今见他有力气说话,已是大好了,心中才觉好受些,也是装着一肚子的话想说,便趁着紫影出去,忙对阿混混道了谢,说:“要不是因为我在战场上出现,你们也不会冒这个风险,让你遭了这么大的罪,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……”
阿混混轻晃下手指笑道:“上阵杀敌,保护将军是我的本份,不该死怎么都没事儿,该死了站在阵后,照样一支流矢要了小命。我这不活得好好的?啊,对了,你记得你说过要把我死马当活马医不,该打,等我好了再找你算帐!”
小五儿奇道:“我说过吗?不记得呀。”
阿混混也糊涂道:“没有吗?我怎么记得你们商量怎么给我起箭,你说了不少话,因你说得这话好笑我才记得真真的,别的记不清了……呵呵,没准儿是我做的梦。”
小五儿听了心中起疑,隐隐想起当日秦氏父女刚来时的事,迟疑道:“嗯,没准儿是做的梦,肯定是做的梦!”
阿混混笑道:“真是胡梦八梦,梦里还看见我自己爬着,你说怪吧?梦里我好像站在房顶上看着义父和紫影给我治伤,我看他们都很着急,便想过去劝劝,却怎么也动不了……就使劲向跟前凑,这个累呀!不停地跟自己说再使点儿劲……后来忽悠一下子,钻心的疼,这个梦就完了。”
小五儿仔细地看着阿混混,心中无数念头闪过,片刻后说:“我听人说梦里都是黑白两色或是土黄色的;人还说梦里常常像有两个自己,一个在梦中做这做那,一个像瞧偶戏似的在一旁看着……是这样不?”
阿混混说:“对对,就是像看别人似的,我他娘的像在天上飞……”
小五儿笑道:“你就是在做梦呢,我也梦见过自己飞呢。”
正说着紫影走了进来,见状问道:“你们俩笑嘻嘻地说些什么?”
小五儿说:“阿混混在讲他做的梦。”
紫影嗔了阿混混一眼:“哼,不好好歇着,我再听见你讲什么梦,看我能不能给你熬出更苦的汤药来。”阿混混立刻闭了嘴,小五儿便呵呵直笑,又坐了片刻就告辞出来了。
外面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,小五儿不知不觉走到了食堂边,饭菜的香气弥漫在空中,她微眯起眼,深深吸了口气,觉得阳光下的烟火气、破旧的房屋、枯干的树木、冷硬的土地是如此的亲切,她从路边捡起一块破瓷碗片,摸在手里如此真实细腻的触感,活着真好!
她知道阿混混不是做梦,他的灵魂因为对亲友的牵挂努力挣脱了上天的呼唤回来了,紫影、阿混混他们都在为亲人而努力,小五儿也要为亲人朋友而努力,再努力一点儿,再努力一点儿,炸药会做出来的!一时全身充满力气,她将半个瓷碗片使劲砸到路边垃圾堆上,迸裂出无数碎片。
一个火头军听见动静走了出来,对小五儿喝道:“兀那小孩,走开,别在这里淘气!”小五儿哈哈一笑,一溜烟儿地走开了。
硝经过多次提纯,变得色如白雪了,小五儿发现在大量硝析出之外,还有个析出的小高峰,她猜测这是不同的物质,将小高峰析出物刮出来单独试验后,果然性能不一样。晚上,她将这些一一记录下来,司马熙见她神色焦虑,煞有介事,不停地写写画画,便问她可有什么事,小五儿含糊道:“想做一种能阻止辽兵马队冲锋的利器,可能为我找间僻静空房?”
司马熙听了微微一笑,他倒不相信她能做出来什么来,只是见她有了点儿利国利民之心,不似以往戚戚然,便略感欣慰,不加拘束,让苏小方改日去要间偏僻空房。
小五儿又调整了思路,跟老刘去学习制作爆仗,借鉴爆竹爆响的原理,将配好的火药压实密封到一个小坛子里。
终于,有一天当她把一小坛封好的炸药放到山脚下边巨石旁,点燃引线之后,一声巨响过后,硝烟弥漫,碎石纷飞,周围树木枝叶掉落无数,有一丛离炸药近的灌木竟然飞上了半空。小五儿从树后走出来,脸上神色似哭又要笑的样子,终于成功了,心中亦是五味俱全,平静了一下心情,清理了试验场。
就在她向回走的时候,一小队骑兵从南门飞卷而出,跑到她身边时,带头的小校勒住马缰大声喝道:“刚才哪里大响?”
小五儿从袋子里摸出一只爆仗道:“我刚点了爆仗。”
那小校大怒:“过年还有俩多月呢,你这费劲孩子!拿过来!”说着就要收了小五儿的袋子,一个小兵纵马到小校旁凑近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,那小校冷哼一声,带了一队人飞驰回营了。
小五儿见他们来去如风,忽然想到辽兵马队阵势如潮,那时候谁去点燃引线呢?只怕人还未到就变成刺猬了,此念一出,心中的兴奋顿时如被凉水泼灭了。
这一晚上小五儿彻夜难眠,各种设想一一闪过又被否定,直到营中号角吹响,头中尚是一团乱麻,等众人都去练兵了,才打坐调息,静心安神,继续做火药。
小五儿每天熬硝研药,不知不觉做了二十多个小坛火药,想起石屑纷飞打得周围树木枝叶掉落的情景,又在火药坛里加了碎石子,犹嫌不解恨,又到饭堂外面捡了些破碗片砸成碎瓷混了进去,这才一一砸实密封,存到空房里,自己紧紧捏了钥匙。
这天又到老刘家买粗硝,递了一串钱给李婶儿,李婶儿便去取硝,老刘正在卷纸筒,小五儿站在旁边闲看,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。卷纸筒用的是一个简单的机械,绞索缠在轴上,另一端系在踏板上,踩动踏板,绞索拉动转轴转动,卷起纸片。小五儿见那绳索拉动转轴,心中灵机闪过,不由陷入了沉思。
老刘说:“这么多硝都让你给糟蹋了,你弄出什么来了?我看你还是别费劲了……”小五儿对他的唠叨听而不闻,呆呆站在那里,忽然喜道:“这样必定能行!”说完扭头就走,李婶儿正取了硝出来,忙喊道:“硝!硝!你的硝!”
小五儿唔了一声,回来背了硝就走,老刘叹道:“看看,好好的孩子愣是弄得魔怔了。”
小五儿受了那绳索传动的启发,设计了个**打火器,火石火镰火绒街上杂货铺子里尽有卖的,买了一堆回来,手中没有凑手的工具,数天辛苦,弄得满手伤口,才做成了两个,只是卖相笨拙丑陋,浪费了大块的火石。晚上躺在被中犹自叹息要能做得再精巧些就更好了,在黑暗里大睁着眼睛琢磨改进的法子,因为自觉终于做成了个东西,心中欣慰,不知不觉沉沉睡去了。
